2016年一開年就風高浪急。中國股價下挫,引發了全球市場動蕩。這個新興經濟體的發展引擎,似乎熄了火。國際油價驟然下跌,將石油輸出國推向危機邊緣。朝鮮則要展示其“核肌肉”。而在歐洲,難民危機持續發酵,掀起了有害的民族主義浪潮,而這可能導致歐盟分崩離析。雪上加霜的是,宗教恐怖主義的威脅和俄羅斯“新帝國主義”的野心。在這樣一張幾乎囊括了一年中所有可能的不順的圖景中,唯一缺少的可能就是劃過夜空的彗星了。
放眼望去,無論在哪里,紛亂無序都是主旋律。20世紀戰火中形成的現有國際秩序,似乎已漸漸力不從心。然而,新的國際秩序究竟是怎樣的,還未顯露出絲毫端倪。
要列舉出我們所面臨的挑戰并不困難,例如,全球化、數字化、氣候變化等。困難的是要厘清在怎樣的背景之下,來應對這些挑戰。在何種政治格局之下,由誰發起,由哪些規則約束,對這些問題進行協商(或是爭吵——當協商不成時)。政治和經濟秩序——特別是在全球范圍之內——不會簡單地源自大家對和平的共識,或是由超級最大國給出一個無人質疑的方案。一直以來,國際秩序都是對支配權進行爭奪的產物。這爭奪,發生于勢均力敵的大國之間,往往野蠻粗暴、十分血腥且曠日持久。只有通過斗爭,才會確立新的國際秩序的框架、制度和各方參與力量。
西方世界現有的自由秩序,確立于二戰結束之后,是基于美國在全球的霸權主義。作為獨此一家、貨真價實的世界大國,美國,不僅在軍事硬實力領域處于支配地位(經濟、金融領域也是如此),而且在諸多軟實力的維度(例如,文化、語言、大眾傳媒、技術和時尚)也占據優勢。
今天,曾經在很大程度上充當全球穩定器的“美式和平”(Pax Americana )日漸式微——最顯著的體現是在中東地區和朝鮮半島。美國可能仍然是世界上最為強大的國家,然而,美國不再有能力,或者說,不再有意愿繼續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為了維護國際秩序而作出自我犧牲。的確,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諸多方面日趨緊密融合:通訊、技術,以及我們看到的人口遷徙。權力中心也稀釋和分散。全球化的本質則決定了其必然會避開20世紀國際秩序強加于它的諸多不合理。
盡管新的國際秩序眾所期盼,然而其基礎還未見雛形。由中國來主導國際新秩序,似乎不太可能。未來,中國會繼續專注于其自身事務,集中精力于其國內穩定及發展。同時,中國的雄心可能只會限于對其近鄰及周邊海域的掌控。而且,即使試圖成為主導國際新秩序的一極力量,然而,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中國還不具備必不可少的軟實力。
如果“美式和平”再次出山,也不太可能終結這些動蕩紛亂。盡管美國具有科技上的支配優勢,但是,同時也會遇到相當大的阻力,這些阻力來自于地區大國及潛在的反對聯盟。
實際上,未來我們面臨的主要挑戰,可能在于如何應對美國日益衰微的影響力。自愿隱退,不是霸權國家離開世界舞臺的方式。盡管處于支配地位的國家,可能會在對支配權的爭奪中敗下陣來,但是,自愿隱退卻不可能成為候選方案,因為隨之而來的權力真空會危及整個世界的穩定。的確,下任美國總統——無論是誰,可能就要在任期內,眼見“美式和平”漸入尾聲。
對于歐洲而言,其處境也同樣困難。七十年來,“美式和平”,一直是歐洲內部自由秩序的保證。那么,“美式和平”的衰微,就算不必然給歐洲帶來沖突,是不是也會不可避免地引發危機?聲勢漸漲的“新民族主義”,正席卷整個歐洲大陸,這似乎預示了一幅充滿駭人暗示的未來圖景。
歐洲“自殺”的黯淡前景,并非毫無可能。如果默克爾因為其難民政策下野,如果英國脫離歐盟,如果民粹主義者瑪麗娜·勒龐(Marine Le Pen)當選法國總統,那么,在歐洲將會發生什么?跌入深淵,就算不是必然會發生,也是可以設想的非常危險的結果。
當然,可以防止歐洲“自殺”。但是,一些人所熱衷的是:動搖默克爾的執政,侵蝕英國的歐洲身份認同,腐蝕法國的啟蒙主義價值觀。而這些,會威脅到我們每個人,讓我們的立身處世之地危如累卵。
關于作者:
約什卡·費舍爾,德國前外交部長、副總理
(編譯:陶鑫黎 編輯:齊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