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著名智庫斯特拉福戰略預測公司(Stratfor)總裁、地緣政治專家喬治?弗萊德曼(George Friedman)8月19日刊發評論文章,全文如下:
俄羅斯和烏克蘭依舊在邊境線上劍拔弩張互相對峙,伊拉克國內分裂導致內部戰爭有增無減,加沙局勢仍然慘烈,這些國際事件本應足以構成全部全球事務危機,但是事實并非如此。最重要的是,上季度德國的經濟縮水0.2%,盡管很多人會完全忽視掉本次經濟縮水狀況,但作為世界上第四大經濟體(歐洲最大經濟體),即使是如此微不足道的經濟變動,也具有全球重要意義。
截至目前,歐洲已經陷入了持續5年的經濟危機。作為歐洲經濟發動機的德國,人們希望它能在某個節點將歐洲拉出泥潭。人們不斷預測歐洲最終可能會走向經濟轉角,但是如果德國的經濟處于萎縮狀態(德國聲稱其經濟將于今年反彈),那么歐洲經濟走出低谷的言論將難以使人信服。這種情形將讓我們愈發相信這寧可說是歐洲繁榮中的一個小插曲,實際上我們目睹的卻是歐洲的經濟“新常態"(New Normal)。這一關鍵點并不在于德國的經濟縮水了多么微小的數量,而在于提升歐洲恢復到2008年前經濟繁榮狀況仍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可能性并思考其中的意義。
步履蹣跚的歐洲
盡管有跡象表明將出現經濟零增長,但德國經濟還是有所縮水,歐洲其他國家的經濟也在搖搖欲墜——法國經濟出現零增長,意大利經濟降低0.2個百分點,歐洲唯一增長的經濟體當屬質疑加入歐盟的英國了。除了以2.5%的增長勢頭高漲的愛爾蘭外,沒有任何歐盟經濟體的經濟增長高于1%。總的看來,歐盟的經濟幾乎沒有什么增長。
顯然,經濟增長率并不是衡量經濟的全部指標,統計數據也無法展現經濟全貌。由于增長率無法衡量社會現狀,因此失業率成為一項重要的衡量數據。縱然目前歐洲的經濟相當不景氣,失業狀況同樣不容樂觀。西班牙和希臘的失業率水平約為25%,與美國在大蕭條時期的失業率水平基本持平,除了這兩國的驚人狀況之外,28個歐盟國家成員中有15個國家失業率在10%以上,且大部分國家已經持續數年處于這種高失業率狀態。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些數據始終居高不下。
歐盟國家半數公民都生活在德國,法國,英國和意大利這4個國家中,經濟平均增長率為1.25%。除英國之外,其余3個國家的經濟縮水0.1%,四國的失業率平均水平為8.5%,但如果去掉英國的話,失業率平均水平將升至9.2%。鑒于英國是4個國家中唯一不屬于歐元區范圍且其有可能退出歐盟行列,因此將英國從數據等式中刪除并非任意所為。剩下3個國家就無處可去了,或許英國也無路可走,但這種情況還有待進一步觀察。如果只按人口不看其他因素的話,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確實是歐盟的核心。這三國的經濟毫無增長且失業率頗高,因此,整個歐洲的經濟根本就沒有增長,而且高失業率也不同樂觀。
在全球金融危機過后的5至6年中,特別是德國的勁頭也快耗盡的情況下,這樣持久而廣泛的數據不再被視作周期性狀況。德國究竟是怎樣達到這樣的經濟節點確實是一個有趣的思考話題。國家出口數據繼續增長,這其中也包括出口到其他歐洲國家(其他歐洲國家很難恢復的一個原因便是沒有能力來控制國內市場,且無法與德國出口量相競爭。它可以實行自由貿易,甚至是公平貿易,但也可能是修復失敗的一種商業模式)。就業勢頭依舊強勢,金融體系也依舊可行,然而消費者和企業的信心卻在下降。若我們反觀德國目前面臨的情況的話,信心自然會有所降低,這也反過來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德國的就業依靠出口支撐,但是由于德國出口數量有限,歐洲經濟的長期疲軟以及世界其他經濟體尚未足夠繁榮,以至于德國的經濟還未能實現騰飛。
德國人應該關注的一個方面當屬銀行系統。在大量人員失業的代價之下該系統卻一直為歐洲金融精英所癡迷,而且在銀行壓力測試的驗證下,他們堅信著金融體系依然健全的觀念。歐洲經濟的謎題一直對我有所困擾:它是怎么在擁有高失業率的情況下不會陷入消費者債務危機的窘境?逐漸攀升的失業率將以抵押貸款違約和信用卡債務拖欠等影響銀行系統的發展,鑒于過去歐洲金融系統的脆弱性,由消費者債務產生的沉重壓力也便在情理之中。
現有不良債務情況也與經濟新常態有關聯。4個國家的不良貸款率超過20%,包括不良貸款率為15.1%的意大利在內的6個國家處于10%—20%水平之間。而歐盟整體的不良債務指數為7.3%。顯然,意大利的處境尤為危險,但是目前的問題在于僅憑這些數據是否能夠全盤把握問題。報告上表明:失業率高達24%的西班牙其不良貸款率僅為8.2%,失業率略低一籌的葡萄牙不良貸款率為11%,失業率超過10%的法國僅有4.3%的不良貸款率。問題就產生在細節,而這就是能解釋經濟出現異常的原因。但是之前不良貸款的定義在歐洲和其他地區一直比較多變,這就產生出了一個小問題:長期高失業率是如何避免在消費者債務中引發重大問題的?
我們尚不清楚歐洲是如何解開這個經濟的死結。考慮到歐洲經歷衰退的時間長度,將之定義為一個過渡階段則需強有力的論據來支持。以歐洲失業率為鑒,德國想要向歐洲其他國家出口的需求以及在德國境內彌漫開來的經濟持續疲軟增長始終讓我們尚不明確何種力量能夠扭轉這一進程。慣性將當前模式繼續推向延續的境地,我們也很難看到任何幫助歐洲恢復經濟活力的力量。
政治疑問
接下來就來談談政治問題。如果目前歐盟的經濟繁榮狀況受到了質疑,那是什么將歐洲凝聚在一起的呢?這尤其在歐洲正有條不紊地向烏克蘭步步推進的情況下,俄羅斯和歐洲之間的分歧越加明顯。波蘭和羅馬尼亞對烏克蘭的興趣十分明顯,而西班牙的態度就不是特別明確。在經濟遭遇“嚴冬”以及分歧的跡象十分明顯時,追求共同目標維持歐洲繁榮的觀念就難以實現。這其中包括英國威脅退出歐盟的言論以及經濟繁榮時期將各國維系在一起共同利益的缺失。
最重要的一個分歧標志便是反建制和歐洲懷疑論者的出現,這一現象在近來的歐洲議會選舉中表現得尤為突出。這種政治上的轉變被很多人所忽視,他們認為這只是抗議投票的結果而非歐盟未來的一個預兆。在我看來,如此具有廣度和深度的抗議本身便具有重要的意義,這提醒了我們社會動亂最危險的根源不是那些年輕的失業者而是這些失業并在投資中失意的中年男女。他們生活在一個夢想破碎的環境中,并認為是他人一手造成了自己的不幸。那些年輕人頂多會扔個石頭就轉身回家,這些失去了夢想并毫無恢復希望的中年或中產階級才是法西斯主義的中心,他們才是新歐洲現實之下產生的真正威脅。
俄羅斯非常重要,激進的伊斯蘭教也同樣不可小覷,但是歐洲的命運是塑造這個世界的重要力量。在歐洲支離破碎的同時,俄羅斯的力量正在潛滋暗長。歐洲內部存在著與伊斯蘭的對抗。伴隨著經濟的長期硬化和持續失業,歐洲人將如何對待伊斯蘭國家的移民?歐洲大陸將如何接受開放的邊界?這種影響是深遠的,而現在也是時候考慮這樣一個現實,歐洲經濟停滯,失業率居高不下且走投無路,這樣的現狀可能將比任何人預期的都要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