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在赴德進行國事訪問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德國總理默克爾見證下，中德兩國中央銀行簽署人民幣清算和結算諒解備忘錄，中心內容是在德國法蘭克福建立人民幣清算機制，打造人民幣離岸中心。?

環球銀行間金融電訊協會(SWIFT)數據顯示,去年年底人民幣已經取代歐元,成為全球第二大貿易融資貨幣，僅次于美元。西方世界各大金融城紛紛籌備，競相發展人民幣離岸中心業務。?

在歐洲爭奪人民幣離岸中心的諸多城市中，倫敦金融城最為突出。3月31日，也就是中德簽署備忘錄后第三天，英國央行和中國人民銀行于倫敦簽署同樣的諒解備忘錄。用英國財政部財政司司長薩伊德?賈維德（SajidJavid）的話說，此舉為“倫敦的人民幣清算中心鋪平了道路”。?

倫敦和德國法蘭克福上演雙城記，展開了對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爭奪。盡管漫長的對弈剛剛開始，但在長期關注全球金融形勢的市場人士看來，倫敦金融城以其領先于世界各大金融中心的國際化規模、成熟穩定的經濟結構、活力充溢的金融環境，以及長期以來和中國經濟的密切往來、對人民幣事務的積極參與，在與法蘭克福等其他歐洲城市的隔空交手中，更多幾分勝算。?

英倫“西方中心”計劃?

2012年4月，倫敦金融城正式啟動“推動倫敦為人民幣西方業務中心計劃”（以下簡稱“西方中心”計劃），旨在將倫敦打造成離岸人民幣市場的“西方中心”，擴大人民幣在國際貿易與投資中的使用。?

倫敦金融城長期關注并跟蹤中國政府力推人民幣國際化的每一項政策。2002年，中國正式推行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制度(QFII),允許經核準的境外機構投資者在批準額度內投資境內證券市場，為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進行了制度鋪墊。?

根據國際貨幣市場平衡美元單一力量的需求，人民幣的國際化步伐在2008年全球經濟危機之后加速推進。2011年中國政府宣布，允許以人民幣境外合格機構投資者(RQFII)的方式投資境內證券市場，支持香港發展成為離岸人民幣業務中心。2012年，為了進一步推動人民幣國際化，中國人民銀行表示將開發獨立的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計劃于今年完成建立。?

倫敦金融城同年推出的“西方中心”計劃，就是對中國政府這一系列人民幣國際化政策的回應。在針對人民幣作為全球貿易貨幣的前景進行一系列市場調查之后，倫敦方面確認中國政府將逐步放松對人民幣的管制以及全球人民幣離岸市場的增長趨勢，肯定了“西方中心”計劃的價值。?

作為該計劃的負責人，倫敦金融城政策與資源主席包墨凱（Mark Boleat）認為他們很好地把握了時機，并得到了有關方面的強力支持。他說：“這項計劃并不能完全算是由我們發起的——如果沒有來自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銀行初始的支持，該計劃不可能啟動。當然英國政府也表示全力支持，而我們（倫敦金融城）只是實施者。”?

該計劃啟動以后發展順利，促成了多項中英金融業建設性合作。2013年6月，中英簽署2000億元人民幣的雙邊本幣互換協議；幾個月后，英國財政大臣訪華，又將該計劃往前推進了兩大步：中英兩國同意允許上海與離岸地區直接進行人民幣英鎊貿易；同時倫敦獲得800億元RQFII試點額度。?

回顧計劃啟動兩年來的進展情況，包墨凱認為現已接近完成“教育”階段。“我們在倫敦組織過許多次關于認識人民幣的活動，得到了企業和金融機構的認可，這對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并在世界幾大貨幣中成為新的平衡力量很有幫助。”?

對于這項計劃的前景，包墨凱相信順其自然，終會水到渠成。“人民幣作為投資或者貿易貨幣，有其天然優勢，其使用日益增加，成為主要國際貨幣是順理成章。”包墨凱認為，現階段倫敦金融城作為國際金融中心，期望發行更多以人民幣為貨幣單位的債券，建立人民幣清算行，爭取增加貿易資本的流動性。?

法蘭克福是強勁對手?

毋庸置疑，在歐洲，倫敦金融城并非唯一角逐西方人民幣離岸中心的金融城市。事實上，自人民幣國際化伊始，圍繞未來離岸人民幣西方“中轉站”的競爭便在各大金融中心間展開了。?

歐洲新興金融中心盧森堡對開展人民幣結算業務或設立人民幣離岸中心頗感興趣。此前，盧森堡以其較為寬松的投資政策吸引了很多人民幣貨幣儲蓄與貿易。官方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12月，盧森堡擁有歐洲最大的人民幣現金池，其中包括64億元人民幣儲蓄。這使得盧森堡在人民幣存貸款、債券和投資基金方面的存量均超過倫敦，自然也希望在人民幣業務方面和倫敦一較高下，獲得和倫敦同等待遇。?

巴黎也有意跟倫敦爭奪人民幣蛋糕。今年3月，在習近平訪法期間，巴黎拿到了800億元RQFII額度，值得注意的是，中法雙方還同意繼續就在巴黎建立人民幣清算和結算安排進行討論。?

歐盟其他主要金融中心——比如布魯塞爾，當然還有法蘭克福——都躍躍欲試。法蘭克福是歐洲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德國聯邦銀行和歐洲中央銀行均設在法蘭克福。早在2012年，法蘭克福就與倫敦同期發布了相似的人民幣離岸中心計劃，這次又在與中國央行簽署人民幣清算合作協議上領先一步，成為倫敦最強勁的競爭對手。?

不過，在包墨凱看來，先走棋者并不重要，重要的還是競爭對手各自的實力和能動性。“我去過法蘭克福，我知道德國人對歐盟征稅沒有絲毫熱情，而歐盟的政治和整體經濟力量都是有限的。”他說，歐盟各國都希望發展銀行圈，不過，我們知道，歐洲最大的銀行比如德意志銀行、巴黎銀行等，都在倫敦金融城設有規模很大的分行。?

在這場競爭中，包墨凱對倫敦的勝算頗為自信。在他看來，歐盟更應是一個與其相互融合，加強聯系的伙伴，而不是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進程中的競爭對手。?

當然，法蘭克福之所以能夠單獨與倫敦對決，爭奪人民幣離岸中心，不僅因為其作為歐洲央行的駐地代表了整個歐盟，更得力于德國與中國的互補型貿易，以及兩國愈益頻繁的經濟往來。?

事實上，德國在與中國的貿易合作規模上已經達到了其他歐洲國家無法比擬的程度。去年中德年度貿易額超過中法、中英與中意貿易總和，占中歐貿易總額近三分之一。德國國家官網數據顯示，2013年中德雙邊貿易額為1400億歐元，使德國成為中國的全球第四大貿易合作伙伴（除香港、臺灣地區以外），這也幫助法蘭克福擁有的人民幣存款超過了倫敦。?

今年1月，在柏林成立的德國中國商會發出中德繼續長期經貿深度合作的信號，3月習近平主席訪德，并將法蘭克福清算行合作協議備忘錄的簽署作為此次政治訪問的一部分。很明顯，在法蘭克福設立人民幣離岸貨幣交易中心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德國聯邦銀行支持在法蘭克福推動人民幣結算解決方案。銀行執行理事會成員約阿希姆?納格爾在簽約后發表聲明說，德中日益增長的貿易和投資關系將使人民幣支付量持續上升。?

時空博弈，倫敦脫穎而出?

不過，無論如何，法蘭克福只是有望成為歐元區重要的人民幣離岸交易中心之一。與作為全球金融中心的倫敦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倫敦金融城在面對法蘭克福時所展現的自信，來自于其在全球金融板塊上不可取代的主導地位。畢竟，人民幣離岸中心的形成與發展，目的在于讓人民幣成為能與美元相抗衡的國際儲備貨幣，即不僅僅發展成國際通行的貿易貨幣，更需作為投資貨幣在市場流通。?

作為一個擁有悠久貿易歷史的世界金融中心，倫敦金融城在當今西方大眾印象里等同于紐約的華爾街。截至2011年3月，在英國設點的外國銀行達到251家，數量居世界榜首，遠遠超過法蘭克福的銀行業國際化規模。倫敦目前占據了全球外匯交易41%的市場份額，就連歐元本身的主要交易也是在歐元區之外的倫敦完成。?

支撐英國銀行業的正是倫敦金融城。該城坐落于倫敦城市中心，諾曼古堡邊，泰晤士河畔，占地一平方英里。這里聚集了能夠影響全球經濟運行的金融企業，包括全球最大的銀行、外匯市場、證券與保險公司；還有聞名于世的商學院、融資中心。?

作為全球外匯交易貿易中心，跨國銀行業務與借款中心，以及私人銀行與投資銀行中心，倫敦金融城支持著其他地區包括歐洲大陸的銀行業。值得一提的是，這座倫敦“城中城”擁有獨立的政府、議會以及行政特權，更為這座金融城平添一層神秘感。?

倫敦金融城的傳統里，金融透明度是最重要的力量。倫敦交易所老樓門口至今還有路透先生的銅像——這位19世紀出生于德國的傳媒大亨，選擇在倫敦證券交易所成立海底電報總辦公室，運轉金融信息。今天，路透社已發展成為世界前三大多媒體新聞通訊社，以信息準確迅速為名。而倫敦金融城在信息獲取速度、傳播效率與透明度方面也傳承歷史，相比法蘭克福仍保持優勢，也為其打造人民幣離岸中心增添了更多活力。?

歷史沉淀之下不斷發展的金融環境具有較強的可持續性。目前，50%左右的歐洲投資銀行業務通過倫敦進行。位于倫敦金融城中心的倫敦證券交易所(LSE)也具有上市公司國際化的特點。倫敦證券交易所資本市場的大型股負責人湯姆?阿騰布羅（Tom Attenboro）對記者稱，與紐約交易所相比，倫敦交易所的國際化程度要高很多。?

“倫敦金融中心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在于其金融服務業的多元化與國際化。從倫敦西河岸的威斯敏斯特宮，穿過金融城,一直到金絲雀碼頭，人們可以找到各種各樣的金融服務中心。”對于倫敦特殊的國際金融文化以及歷史形成的金融結構特征，倫敦金融城經濟發展中心主任保羅?塞澤蘭（Paul Sizeland）不無自豪地說，任何類型的貿易、任何類型的服務——來自各種不同國家不同貿易文化背景的人們，都能在倫敦找到理想的貿易環境。”?

正因如此，面對歐盟日益收緊的金融監管政策，倫敦時刻在爭取比歐盟地區包括法蘭克福在內更能吸引國際銀行駐地運營的優惠稅收政策。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倫敦金融城缺乏合理的金融監管。2007年金融危機之后，英國政府對倫敦金融管理結構進行了改革，于2013年將原綜合性一體化的金融監管服務局(FSA)擯除，建立由金融行為局(FCA)與審慎監管局(PRA)組成的“雙峰監管”（Twin Peaks)模式，強化央行監管職能，并注重保護消費者與金融行為監管。?

倫敦金融城理想的國際金融環境為人民幣國際投資者敞開了門戶，龐大的資產管理業與資本市場在恰適的監管體系下，有潛力擴大離岸人民幣市場，使其不斷發展。?

倫敦從不諱言其目標是成為人民幣的西方第一中心，無論是外匯交易、存款還是債券、貸款、點心債業務，都要著著領先。目前，倫敦占中國大陸和香港以外地區人民幣交易的62%，這些交易過去主要通過香港進行清算。薩伊德?賈維德稱，英國政府已采取措施，讓倫敦成為中國內地和香港以外第一個可以用人民幣直接投資進入中國證券市場的地方，確保倫敦處在人民幣離岸市場的中心。?

在提及競爭對手法蘭克福時，包墨凱曾開玩笑式地評論說，法蘭克福并不是一座那么“有趣”的城市——尤其是法蘭克福金融中心，幾乎可以被描述為無聊。相比之下，倫敦金融城自古以來就注重人文交流，對金融產業人才及總體金融活動更具長期吸引力，將為人民幣國際化發展提供與硬件空間相匹的軟件動能。拉長時間軸來看，這場人民幣離岸中心的空間博弈，在倫敦形成的人民幣離岸中心將更具可持續性，相比法蘭克福更能有效地推動人民幣國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