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預測中國經濟總量何時超越美國一度成為各大國際國內機構十分熱衷的話題。有的樂觀人士認為中國經濟最快將在幾年之內超越美國,有的則認為要到2030年才能超美。仿佛中國經濟總量超越美國只是時間問題了。但2013年5月8日英國《每日電訊報》刊發的文章為這種樂觀看法潑了一盆冷水,該文認為,這些預測都不對,中國經濟甚至本世紀內都無法超越美國。
那么,中國經濟總量到底能不能超越美國呢?睿信致成管理咨詢首席經濟學家楊力認為:由于驅動中國經濟增長的核心因素正在發生變化,我國正處在經濟長期增速變軌的拐點之上,因此,經濟總量在可預見的將來不大可能超越美國。
眾所周知,中國經濟從改革開放到現在已歷經30多年年均復合增長率的接近10%高速成長,而其核心驅動因素主要有三:一是人口紅利造成的勞動力隊伍的持續擴大;二是有政府主導的高投資率造成的巨額資本形成;三是由市場化、工業重型化和對外開放造成的全要素生產率的持續提升。但是,這三大核心驅動因素當前都在不同程度的弱化乃至逆轉,使中國經濟的潛在增速水平迅速回退。
在勞動力方面,從改革開放至今,中國人口增加了將近5億,適齡勞動人口則由于人口紅利(由于嬰兒潮的存在和死亡率的降低,適齡勞動人口占人口的比例不斷擴大,社會撫養比則持續降低)的存在持續供給充裕并在2011年前后達到最大值,由此造成的消費和儲蓄投資也持續旺盛。但由于計劃生育政策的影響和城市化的推進,我國的人口自然增速不斷降低,年齡結構也逐漸老化。2007年,沿海地區開始出現“民工荒”,低端勞動力成本開始上升,勞動力近乎無限供給的局面結束,中國經濟正式跨越了“劉易斯拐點”。2012年,根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中國15-59歲適齡勞動年齡人口9.37億人,比上年減少345萬人,占總人口的比重為69.2%,比上年末下降0.6個百分點。中國的人口結構從而又跨越了“人口紅利拐點”。從此以后,適齡勞動人口開始減少,老齡化開始加速,再加上中國社保基金本身就缺口巨大、還要面對未來農民的養老需求,中國正式進入“人口紅利”的還債期,社會負擔將日益沉重。伴隨著老齡化,不但勞動力隊伍規模開始縮小,其整體的活力與創造力也將降低。這一切,都將對經濟增速產生重大負面影響。
中國經濟近30年的高速發展另外一個巨大的推動力就是巨額的資本形成。中國經濟增長長期以來嚴重依賴投資,在構成GDP的三家馬車——消費、投資和凈出口——中,投資所占比重一直超過40%。2009年以后,為了對沖國際金融危機的影響,中國政府實施了投資4萬億的救市政策,使得投資在GDP中的占比進一步提升,甚至超過了50%。但隨著基礎設施投資對經濟增長的邊際拉動效應逐漸降低、地方政府債臺高筑、眾多傳統產業陷入嚴重產能過剩以及外資由于生產成本高企而不斷撤出,投資的這種高速增長已經難以為繼,投資降速成為必然。伴隨著中國經濟增長方式的轉型,消費在GDP中的占比將逐漸提升,巨額資本形成對經濟增速的支撐作用將逐漸弱化,難以像以前那樣繼續支撐較高的經濟增速。
改革開放以來,由市場化、工業化和國際化帶來的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一直在中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應該看到,隨著近十年來改革的逐漸停滯,政府和國有壟斷企業霸占大量的經濟資源而又效率低下,代表先進生產力方向的企業家精神逐漸被窒息。本世紀前10年,除2009年外,中國稅收的增速一直是GDP增速的2倍左右,2011年接近9萬億元,占GDP比重接近20%,過重的稅負水平,擠占了本應屬于國民的財富,剝奪了理應屬于居民的消費和投資,使廣大納稅人的負擔沉重。同樣,在財富的行業際分配中,國有壟斷企業通過行業準入保護和價格壟斷,攫取了社會大部分利潤。僅銀行業一個行業的利潤就占到全國所有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的20%以上。而銀行、保險、電信、電力等國有壟斷企業云集的行業員工收入水平達到社會平均水平的5-10倍!這種不合理的社會財富分配體制,嚴重妨礙了生產率的進一步提升。由于既得利益集團的存在和社會階層的板結固化,喊了多年的收入分配改革方案“雷聲大,雨點小”,市場化進程的停滯在沒有政治制度層面根本改革情況下將很難改變。
進入本世紀以來的前10年,中國經濟經歷了工業化進程中經濟增速最高的工業重型化階段,即為經濟提供能源、材料、運輸和裝備的產業如鋼鐵、石化、電力、煤炭、有色、造船、機床、工程機械等快速發展的階段。這些產業投資大、GDP創造能力強、能耗也非常高,這些產業高于GDP平均增速的階段往往是一國在工業化進程中增速最高的階段,如日本、韓國、新加坡、臺灣等,在其人均GDP超過1000美元后也都經歷了重化階段,一般來講,這個階段會持續10年左右,在這期間,這些經濟體的GDP的年復合增長率也都達到10%左右的水平。當以上產業的產出基本能夠滿足一國工業化、城市化要求的產出水平后,重化階段即告結束。這時候這些經濟體經濟增速即會從10%以上的水平降下來。中國目前所有重化工業部門的產出都已經能夠滿足需求,而且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產能過剩,現在看來,中國經濟工業重型化階段基本宣告結束,中國經濟將注定告別10%左右年增速,這將不以人們的意志為轉移。
國際化在中國經濟過去10年的增長中也起到了重大作用。2001年,中國加入WTO,由于從勞動力成本到土地、資源等要素價格甚至再到環保,中國都擁有無可比擬的巨大比較成本優勢,成為世界工廠。出口對中國經濟本世紀前十年的增長起到了重要的拉動作用。2007年,中國4000億美元左右的凈出口占到了當年GDP的8%左右。但隨著中國在最近5年中,相繼跨越了“劉易斯拐點”和人口紅利拐點,勞動力成本急速上升,同時由于土地財政造成的地價與房價的高企,使得其他生產要素——如土地、原材料、能源、環保等——的成本提升,再加上人民幣的不斷升值,中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正在迅速喪失。目前,中國凈出口占GDP的比重已經降到3%以下,考慮到大量國際游資在國際貿易掩蓋下進入中國博取利差和匯差、以及中國出口退稅的因素,實際中國當前的國際貿易形勢已在加速惡化。放眼世界,美國通過本世紀初開始的“頁巖氣革命”有效降低了能源的價格,又因為金融危機把地價和勞動力成本都壓到了相當低的水平,因而使其制造業正在重新獲得國際競爭力,扭轉了產業空心化的進程,開始再工業化。另一方面,日本在經歷長期蕭條之后,開始祭出匯率武器,讓日元大幅貶值,其制造業也開始重新獲得國際競爭力。而美國與其盟國如日本、韓國、墨西哥、加拿大等建立的自由貿易區TPP也大有將中國排除在外的架勢。因此,中國在本世紀初加入WTO以來國際貿易對經濟高速增長的推動作用正在迅速喪失。
綜合以上因素分析,睿信致成管理咨詢認為,中國經濟增速從本世界前十年10%左右的增速下降到目前7%、8%的水平上是結構性、內生性的必然趨勢,這種趨勢還將持續并很可能在2020年時使經濟增速進一步下降到5%以下的水平。中國經濟的總量在時下還算很高的經濟增速和人民幣匯率升值的雙重作用下短時間內將進一步縮小與美國的差距。但是,當中國的以美元計價的名義經濟總量最多達到美國70%左右、即11到12萬億美元的水平(比現在高約30%)時,隨著經濟增速下降到與美國持平、以及人民幣升值趨勢逆轉(3-5年內就很有可能發生),中國經濟總量與美國的差距將不再縮小反而會進一步擴大——事實上,前蘇聯和日本都遭遇了同樣的宿命。
英國《每日電訊報》的預測很可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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